“新”“旧”互鉴,诗歌才能复苏并繁荣
作者:杨逸明
上传时间:2019-08-08 09: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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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旧”互鉴,诗歌才能复苏并繁荣

杨逸明

我仅就自己创作旧体诗并十分重视向新诗学习语言和章法的情况谈一些体会,以及对于新诗和旧体诗的形式问题谈一些自己肤浅的思考。

一、语言

从某种角度来讲,语言是诗歌的生命线。但是语言也在不断发展。李白有句云:“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多美!可是如果我们写今天的大都市,说是月光下一片“洗衣机声”,那是噪音,诗意就一点也没有了。杜甫写道:“家书抵万金。”那是好句子。但是今天我们到外省市,一个短信向家里报个平安,那就是“家书抵一毛”!时代不同了,我们的写法自然也要有发展。

诗词创作要继承传统就要有一个“临帖”的过程。人们只知道书法创作有个临帖的过程,否则路子太野,会缺少书卷气。诗词创作的“临帖”过程,却往往被诗词创作者所忽视。

我主张“临帖”,但这只是一个手段,不是目的。有的当代诗词作者,一味用所谓的“古式古香”的僵死语言来创作诗词,甚至连思想感情也是向古人“借贷”的,还号称当代诗词创作就是“小众文化”。我觉得这只会把当代诗词创作引向一条狭窄的死胡同。

数千年来,农耕社会积累了旧体诗词的丰富的意象库和词语库。我们现在进入工业社会和信息社会,语言习惯有了很大的变化。许多词语并不是拿来就可以使用的。如果我们按照平仄和押韵的要求,信手拈来随意使用到诗词创作中去,就会有陈旧感。旧体诗词作者往往偷懒,以为现成的词语和意象库已经足够了,所以反而不及新诗作者更注重“自铸伟词”,创造新的意象库和词语库。当代的诗词创作爱好者应该有一种使命感。我们要进行实验,需要积累属于我们时代的诗词创作的新的词语库,使得我们当代创作的旧体诗词既富于时代感,又有诗意和美感。这个过程可能会要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我们要用作品来说话。

实际上新体诗的这些创作手法,在传统诗词中本来就很多。例如:“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孟浩然)、“孤灯燃客梦,寒杵捣乡愁”(岑参)、“岭上晴云披絮帽,树头初日挂铜钲”(苏轼)、“山抹微云,天黏芳草”(秦观)、“一帘疏雨湿花愁”(孙光宪)、“好山万皱无人见,都被夕阳拈出来。”(杨万里)、“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李清照)、“月来满地水,云起一天山”(郑燮),等等。

可是目前旧体诗词大多不注重形象思维,几乎放弃了新意象的塑造和语言的推陈出新,只知道信手拈来一些已经被使用得很滥了的典故,立意平庸,语言陈旧。思维的惯性和惰性,影响诗词创作的水平。所以当代诗词作品很不受读者欢迎。现在反而又要旧体诗词的创作者去向新体诗的创作者学习了。

新诗可作为创作旧体诗词时的参考。例如:“从星星的弹孔里将/流出血红的黎明。”(北岛《宣告》)“即使你穿上天的衣裳,我也要解开那些星星的纽扣。”(芒克《心事》)“我从那一束雪白的亮光/铺成的桥上/坠落下来/浑身疼痛/我不停地呻吟”(牛汉《梦游》)实际上,新诗和旧体诗应该是一脉相通的。举一些我的句子,都是在学习新诗的写法。例如:

《金缕曲·新游子吟》:“赤子心泉何所似?一座黄河水库!”《春行》:“燕子剪开春序幕,桃花点亮客心情。”《迎春漫笔》:“雨后樱花初表白,风前柳叶共垂青。山多坎坷云安慰,泉有叮咛石细听。”《黄山夕眺》:“夕阳分配金黄色,高富低贫也不均!”

当代用此类写法的诗人也不少。这类作品给人以全新的面目。虽然按平仄,押旧韵,但是语言全是新的味道和风格,乍看几乎像新诗。由于意象新鲜,诗味很足,极为新潮,也普遍受到当代读者的欢迎。

要成为一个诗人,必须要具备驾驭语言文字的能力。语言要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要做到这点很不容易。最能广泛和长久流传的语言,最有生命力的语言,是“口语化的书面语”。

二、章法

旧体诗有一个较为约定俗成的模式,相比起来新诗就有很大的随意性。但是我发现新诗反而很注重全诗构思的整体性和谋篇布局的严谨性,能做到形散而结构不散。所以新诗常像是拎出一串葡萄,不管是上百个还是十来个,总有自然的藤牵系着,虽然形式不一,只要新鲜没有烂的,就不会掉落。旧体诗往往显得章法很松散,即使写出好句子,还是大多有句无篇,看似四句八句排列整齐,实际上却是一盘散沙。就像是固定的木格子,二十八个,五十六个,一个个葡萄往里放,齐齐整整,烂的放进去也不妨碍整体结构,可是一把格子取走,这些葡萄就“溃不成军”。

谋篇布局很重要,因为纵然有精兵强将,如果布不成阵势,一样不能打胜仗。

试举余光中的新诗《乡愁》为例。余诗将乡愁比作邮票、船票、坟墓和海峡,这些意象紧紧围绕“乡愁”这一主题,按照“小时候”、“长大后”、“后来呵”、“而现在”这一人生的成长历程展开,分成四个段落,层层递进,前后映照,结构非常完整和严谨。作为诗人,应该通过一些新奇而恰到好处的比喻,来写出自己的感受。同时,这些比喻又必须有机地组合起来,形成一个整体。

对于新诗和旧体诗来说,章法的严谨,构思的完整,这些要求应该都是一样的。

三、形式

新诗的作者看不上旧诗的形式,有酒不愿意装进旧瓶,宁可将好酒散装,让人闻到酒香,却难以永久储藏,成了“散装酒”(也有很多劣质酒)。旧诗的作者却收藏旧瓶成癖,瓶中注满水以为已经有了好酒,成了“瓶装水”。

旧体诗是格律诗,新诗是自由诗,两者在形式上区别最大。旧体诗的绝句、律诗、小令等,这种形式为老百姓喜闻乐见,还是很有生命力。新诗自诞生之日起,采用自由的语言形式表达思想感情,也深受读者喜爱。

旧体诗必须讲究格律,但是以“戴着镣铐跳舞”比喻旧体诗词格律,虽然是名人的话,我却不敢苟同。试想如果是戴着镣铐跳舞,还会有什么滋味?诗词格律是舞步的要求,掌握熟练了绝对不会有不自在的感觉。把诗词格律比作镣铐,实际上是还未感悟到诗词格律的美。任何游戏均有规则必须遵守,你能说“带着镣铐踢足球”、“带着镣铐下象棋”么?

近百年来新诗的创作有很多可贵的经验和教训值得当代旧体诗词创作者参考和借鉴。旧体诗词平仄要求的严守和突破、平水韵和普通话新韵的争论等等,都可以进行探索、讨论和实验。艺术毕竟更重要的是创新。当然这种创新,应该建立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有人因此而要求取消传统规则,走向另一个极端。两者一样不可取。死守旧形式和乱改旧形式,是矛盾的两个极端,似乎都可以尽量少花力气,满足我们根子里的懒惰习性。

新诗当然也面临一个总结、反思、继续前行的重要历史阶段。

对于诗的形式,梁宗岱先生在1930年代就有过深刻的思考和精彩的论述。他这样描述旧体诗词:“我们也承认旧诗底文字是极精炼纯熟的。可是经过了几千年循循相因的使用,已经由极端的精炼和纯熟流为腐滥和空洞,失掉新鲜和活力,同时也失掉达意尤其是抒情底作用了。”他又这样描述新诗:“虽然新诗底工具,和旧诗底正相反,极富于新鲜和活力,它底贫乏和粗糙之不宜于表达精微委婉的诗思却不亚于后者底腐滥和空洞。”(《新诗底十字路口》)

诗的形式的重要,值得我们——无论写新诗还是写旧体诗——好好进行实验和探索。没有一个完美的形式,毕竟不能完成尽善尽美的诗歌。梁宗岱先生这样说:“无声的呼息必定要流过狭隘的箫管才能够奏出和谐的音乐,空灵的诗思亦只有凭附在最完美最坚固的形体才能达到最大的丰满和最高的强烈。”(同上)

我觉得只有新诗在较为自由的外表下、更多顾及汉字之美、写出能与古典诗词比翼齐飞的美妙韵味,注意包装的精美,使得“散装酒”也易于保存。旧诗在继承保留传统形式的基础上、不断适应新时代的要求、写出新诗的奇妙感觉,在传统的瓶中装入真正的美酒,使得“瓶装酒”不至于使人失望。这样,新诗和旧诗才会体现真正的更强的生命力。

新诗和旧诗必须携起手来,中国诗坛才会有生气和前途。作为由新诗和旧体诗汇合成的当代诗歌,才会重新进入一个被老百姓喜闻乐见的黄金时代,开创和跨入诗歌繁荣的新纪元。

 (原载2019《中华诗词》第1期)

来源:中华诗词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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