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花慢·桂

方伟

昔元好问游三台，作木兰花慢，有句曰：秋香桂树，指顾台城。余所住兰亭，院中多桂，每见桂开，即念此句。余住京一月，中秋日归来，次日晨起闲步，桂花开矣，因亦作木兰花慢以咏之。

秋香今又满，对金桂，笑盈盈。但春去秋来，人间佳景，不只台城。看我家，随处种，似两行仪仗走来迎。怪我多时不见，空摇满院秋声。

金黄小朵满枝横，风气正凄清。想一度花开，倘无人见，便觉孤零。壹似我，诗成后，抱一壶浊酒对墙倾。日里君开我赏，夜来我唱君听。

        【梦欣简评】人们常说诗雅词俗，其实，准确地说，是诗贵典雅而词贵流畅。典雅者，文质彬彬而以善含糊为作手。流畅者，情意绵绵而假音律得腔调。诗以字句段齐整而见端庄，词因长短句接续而臻婉丽。读方伟这一首词，仿佛品一口清茶，味道淡而唇齿留香，又好比掬一手泉水，颜色浅而晶莹透亮。原因有二，一是情真，二是意显。情真者，无须过分侍弄笔墨搬用文典，像对金桂，笑盈盈，看我家，随处种，怪我多时不见，一似我，诗成后，抱一壶浊酒…等等，大量生活语言，不加雕琢，一如与人聊天，信手拈来，读来朗朗上口，浓郁的情感便倾泻于字里行间。意显者，景语也是情语，情感的表达显露于字面，不必强索文字中隐含的微言大义，无论你把金桂视为单纯的一种植物还是别有象征涵义的意象，作者所抒发的情感都是坦诚的，真实的，高尚的。“日里君开我赏，夜来我唱君听”，这种淳朴而略显亲密的情谊，说是痴迷也好，说是疯癫也罢，骨子里就是对自己热爱的人及一切事物的一片真诚。这正是人尤其是诗人最可贵的品质。读这首词，最容易感染读者的，非此两句莫属。说句实话，有真感情而写出来的词，凭一份坦诚、素朴就胜过虚拟情怀的迤逦与妩媚。当然，词中也不乏精美佳句，像“空摇满院秋声”句，摇字下得精妙，“金黄小朵满枝横”句，横字别出心裁，“抱一壶浊酒对墙倾”句，倾字十分解气，所有这些，均显示作者有非凡的创作功底，整体构思与文字表达，两全其美。

      也许会有读者质疑此词的格律是否有问题，因为与一般见到的《木兰花慢》格式不同。龙榆生先生在注解柳永《木兰花慢·拆桐花烂漫》一词时云：“开端是上一、下四句法，前片第四句，后片第五句，皆以去声字领下四言三句，承以两言短韵，紧接“仄平仄仄”的上一、下三的特殊句法，下又以一去声字领七言一句，殆是北宋教坊歌曲时节拍如此。”这段话所确认的是此一词牌的正格。而本词牌变格至少有十种之多，方伟这里填用的是其中之一种，其差异不在平仄的交替而在句读的设置，在不影响韵脚安排的前提下句读允许有灵活的变化（限于篇幅，这里便不展开细说），从诵读效果来看，似是更有慢词特色。